安郁🎃

【朱白】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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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的老年人故事，单箭头预警。

平日一片寂静的医科大楼VIP病房区最近有些热闹，护士徐音换好衣服从休息室走出来，接过夜班同事的位置。

“小徐，新住进VIP病房的那位你注意着点，别放进乱七八糟的人去。”同事临走前回头嘱咐了她一句。

“为什么？”徐音不明白。

“那是个很有名的明星，外面都盯着咱们的消息呢，不该进来的保安会拦着，但是咱们也看着点，多重保险。”

“哦，行吧，我知道了。”徐音点点头，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新住进来的VIP病人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不小心在家里跌了一跤，照年轻人也就是躺两天的事儿，只是老年人骨头脆，而且恢复能力比较差，才留在医院里保养。

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能有多少人关心他摔跤的腿伤疼不疼。

这家医院的22楼是专门的一层VIP病房，因为费用高昂，很少有人住进来。徐音就是今天负责这层值班的护士，她上午跟着医生去查房，见到了传说中的大明星，他们都叫他白老师。

白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条腿被架起来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幽默热情，几句话就能逗得病房里的人都笑起来。一双眼睛闪着温暖的光，他从前在娱乐圈也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人，站在人群中央就是个小太阳，徐音想。

她趁着查房结束没什么事情，拿出手机搜索了白先生的名字，一份辉煌的演艺生涯履历出现在眼前。

二十三岁出道，二十六岁小有名气，二十八岁爆红，三十二岁得视帝，三十六岁拿影帝，四十岁再得影帝。而后扶植了很多现在当红的后辈演员，五十八岁宣布息影。二十多年演艺经历塑造了无数个性鲜明独具特色的角色。

他息影的时候徐音还在上小学，自然没有关注过这类老艺术家，现在看到白先生年轻时候的照片，竟然有些脸红。她打开视频软件，找到了让白先生彻底走进公众视野的那部作品，名字是镇魂，和另一位姓朱的男演员共演。

在等视频开头的广告时，她突然听见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来，徐音抬头一看，是白先生的外孙。小男孩瞪着浑圆的大眼睛，“护士姐姐，我姥爷想问你们可不可以给他一些止痛药，麻药劲儿过去了，他有点疼。”

“最好还是不要乱吃吧，白先生怎么让你来问呀，你爸爸妈妈呢？”徐音打开抽屉，拿给他一块大白兔奶糖。

“谢谢姐姐，我爸爸上班，妈妈出去有点事，让我在这里陪姥爷。”男孩接过糖，却并没有吃，而是放进了兜里。

“这样啊。”徐音点点头，看着他专注地低着头把装糖的口袋拉上拉链，注意到他皮肤有点深，脸蛋圆滚滚的，很是可爱，跟他妈妈很像，但并不像白先生。

她心里生起了点疑惑，但是评价别人长相实在不礼貌，她也没再说什么，哄着小男孩等到了白先生的女儿来接她。

VIP病房的服务很周到，不需要家属单独陪护，白先生也并不希望太麻烦孩子的生活，所以白先生的女儿跟白先生吃完午饭就离开了。

就在徐音低头继续看那部镇魂的时候，她看到一位来客从电梯里缓步走出来。

护士徐音很快认了出来，因为来人正是她手机里还在播放的镇魂的另一位主演。

朱先生头发打理得很精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感受到徐音的注视时还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是来找谁的，没等对方问，就指了一个方向，“白先生房间是那个。”

对方短暂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笑容里带了点苦涩的意味，“谢谢，我来探望老搭档。”

“嗯，我认出您了，朱先生，您跟白先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吧。”

快四十年了吧，关系真好啊，徐音默默感叹。

“不，恰恰相反。”朱先生闻言敛了笑容，语气里带着些遗憾，“我们很多年没联系过了。”

徐音愣住了，下意识想追问，朱先生却摆了摆手，不愿再说，径直走进了白先生病房。

为了确保病人隐私，VIP病房的隔音很好，徐音在外面听力再好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正在她被朱先生没讲完的故事勾得好奇心膨胀的时候，护士台的提示灯亮了

—白先生在叫她。

徐音意料之外，没想到白先生会在老朋友在的时候叫护士进去，她在白先生摁错了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之间犹豫了一秒钟，拿着板子走进了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进门的时候白先生明显松了一口气，有第三人的存在似乎让他更自在一些。

“小徐，帮我换下点滴瓶吧。”

徐音抬头一看，点滴瓶里的液体确实很少了，但真的要换还得有一会儿。

她估摸了下白先生的角度看这个瓶子会不会有视觉误差以为瓶子快空了，然后得出结论，她真的只是白先生叫进来缓和气氛的救命稻草。

徐音在外面巴不得进来围观老朋友会晤现场，这厢察觉到白先生需要她留在屋里里，她就干脆到处找点事情做，顺便偷听两个人谈话。

“宁宁没过来陪你吗？”她听到朱先生问，宁宁是白先生女儿吧，名字好奇怪，白宁还是白宁宁，她一会儿得去确认下。

“他们工作忙，比咱们那会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别麻烦他们了吧。”

白先生声音语气跟平时完全没有不同，只是下一句的尾音却带了颤抖，“嫂子和孩子们都还好吗？”

“挺好的。”朱先生似乎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回应一句也没有做更多解释的打算，话头就这么堪堪止住。

白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贯擅于活跃气氛的伶牙俐齿收了起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旷的病房里一时只有徐音从药瓶里倒药片的哗啦声。

从前亲密无间的搭档和挚友，四十年沧桑变化，再见面也只有浮于表面的客套和寒暄了。

徐音并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隐隐有了一点猜测，两位都是娱乐圈的常青树，难免有资源重叠的时候，朋友变成竞争对手，利益总比感情坚固。

正想着，病床边低沉暗哑的声音想起来，语气里微不可闻地带了点无奈意味，“你从前就喜欢平地摔，怎么老了还不知道小心。”

有点越界了，徐音皱起眉。如果两个人是因为利益纠葛而交恶，突然提往事就是有心挽回两人交情的意思。

四十年不联系，等老了突然良心发现想重建友谊了？

“唉龙哥，你看我现在这么狼狈，就别嘲笑我了吧。”白先生恢复了点原来的精神气，从善如流地顺着台阶叫起他从前对朱先生的称呼。

“那老白，”朱先生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徐音，微微有点佝偻的背靠回椅背上，“你能告诉我，这些年为什么躲着我吗？”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沉，专注地看着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带给人一种格外深情的错觉。徐音想，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吗，那大概会有很多人醉在他这份不自知的深情里吧。

不过，不联系原来一直都是白先生躲着朱先生吗，就算有利益纠纷也不至于单方面躲着吧，而且朱先生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不是钱的问题，再说白先生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不是因为钱，那就是因为感情吗？

近二十年来国内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意识逐渐开放和包容，徐音这个年龄的青年女生已经不存在男女之间才有爱情的潜意识了。

联想起白先生提起朱先生妻女时声音里的颤抖，她心里浮现了两个人之间可能存在的故事。

爱错了人，而且四十年没有告诉对方吗？

“想什么呢，哥哥，工作太忙没顾上你是我的错，哪有什么躲不躲的。”

“白宇，你当我是木头吗？”

他知道了。

徐音看着白先生倏地僵住的表情，觉得有点心疼，她虽然和白先生萍水相逢，但是很喜欢这个大方幽默的老人。

如今伤口被造成创伤的人亲手揭开，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未免太残忍—白先生一直不说，隐忍地把自己淡出你的生活，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而后又想，大概也不是，他是不想白先生留有遗憾吧，一辈子隐忍压抑，都到七十岁了，他不希望白先生最后的时候后悔，自己怎么就没能勇敢坦然地说出来呢。

徐音迅速地把点滴瓶换好走出了病房，她想，剩下的话，就真的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听的了。

朱先生在医院待了很久，走的时候徐音已经刷完了很多镇魂的视频，甚至从弹幕里知道了镇魂原著的故事。

沈巍对赵云澜的爱是深沉的，他能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献给另一个人。

那白先生呢？

她看到了一条古早的帖子，详细列举了白先生和朱先生在某一段时间的各种公开行程和站姐路透，最后得出结论，参加完朱先生的婚礼之后，他们很可能再也没有见过面。

当年两个人的剧粉cp粉在帖子下面高呼意难平，而徐音在四十年后浅浅触到了这段故事的冰山一角，就几乎是要哭出来。

白先生终身未婚，徐音在另一个帖子知道了女儿和外孙都跟他长得不像的原因。白宁是白先生在朱先生结婚两年后领养的一个女孩。

徐音几乎不敢去想，如果他连这个女儿都没有，现在的他将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在家摔了一跤，都没有人会发现。

护士台上VIP病房的提示灯又亮起来，徐音整理了下心情，推门进去，她都不太敢看白先生的表情，她怕看到这个平时总是带着笑容的老人通红的眼眶或是痛苦的表情。

可是白先生都没有，他微微笑着问她，“小徐护士，真的不能给我吃止痛药吗？”

“年纪大了尽量还是不要吧，您的腿还是很疼吗？”

“不是………”白先生摇摇头，错开了目光。

疼的不是腿，而是心吗？

徐音懵懂地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难过和悲伤。

可是白先生，止痛药可救不了心里的苦涩啊。

“我没有遗憾，小徐护士。”白先生盯着天花板，叫着徐音，却并没有对她说话，“他就是这样一个体贴又有棱角的人，不然我也不会爱了他这么多年。”

后来白先生痊愈出院了，来接他的人很多，有他的家人，有他从小的朋友，有媒体记者，有他帮助过的后辈，有他从前工作的合作伙伴……

徐音这时候才明白白先生并不是孤苦一人，住院时的冷清只是因为他回绝了所有的探视。他的才华和能力，他的性格和人品，都让他这一生繁花似锦众人拥戴。

只是他在那间VIP病房里唯一接待的客人并没有出现在簇拥的人群中。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和白先生见面了，徐音想，那张遮羞布被掀开的时候就注定了两个人漫漫一生的羁绊切断了。

面对这份他接受不能更承担不起的感情，白先生释然也好遗憾也好，他给了他能力范围内最大的理解和支持。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圆满了白先生最后一份遗憾，但他从此不会再出现在白先生面前戳他的伤口或是触碰伤口痊愈之后的疤痕了。

可徐音始终忘不了那天朱先生离开的时候，白先生从病房门上的那道玻璃里投射出来的眼神。

他靠在床边固执地往外瞅，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朱先生走得很慢，但一直没有回头。

因为他并没有白先生的那份留恋和不舍。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我无望地爱了你一生，够换你下辈子的一次回眸吗？

End

一点提示：宁和宇之间差了一个“一”

*

这篇边哭边写，昨天一位至亲离世，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故事，几个小时打出来了。

希望我爱的人都要长命百岁。